场景一
孩子兴高采烈地告诉你,他和小伙伴约好周末去新开的科技馆。你下意识地开始“全方位风险评估”:“和谁去?他学习成绩怎么样?他父母是做什么的?几点去?坐几路车?……” 一连串的问题,让孩子的兴奋一点点熄灭,最终变成一句无奈的:“算了,不去了,就在家待着吧。”
场景二
孩子的月考成绩没考好,你如临大敌。当晚,你推掉了自己的所有安排,为他制定了一份“专项提升计划”,并亲自坐在他身边监督执行,渐渐地,你看到他眼神里的光变得黯淡,只剩下疲惫的顺从。
场景三
孩子在日记本里写下了自己的烦恼和秘密,你内心无比焦虑,迫切想知道他在想什么。最终,你没能忍住,用“帮他整理房间”的理由,翻开了那本带锁的日记。当孩子发现后,那震惊、愤怒又带着一丝受伤的眼神,让你至今难忘。
这些看似“为孩子好”的瞬间,是否在您的家庭中也曾上演?
我们希望为孩子规划一条最稳妥、最光明的道路;我们认为更多的监督、更细的规划、更强的干预,就是更深厚的爱。然而,从心理学视角看,这种无孔不入、事无巨细的 “高控制”型养育——即“直升机式”的父母教养方式正在悄无声息地剥夺孩子最珍贵的成长养分。
一、什么是“直升机父母”
“直升机式”的教养方式最早由美国学者提出,比喻父母像直升机一样,时刻盘旋在孩子的上空,监视、管理、控制着孩子的一切,并随时准备俯冲下来为孩子解决一切问题。“直升机教养”包括高水平的温暖和支持,同时也包括高水平的控制和低自主权给予,基于这些特点,“直升机教养”又被称作“过度控制的教养”。这种被称为“直升机”的父母教养模式,其核心特点可以概括为:一种以“爱”为名义的高强度介入。 它通常表现为高度密集的情感与资源投入,父母将孩子的成长视为家庭最核心的议题;与之伴随的是一种高度且特殊的控制,这种控制通常是以“为你好”的关切姿态,渗透于孩子生活的方方面面,通过提前扫清障碍、规避风险等方式,实现对过程和结果的精准把控;最终,这种模式必然导致对孩子自主权的剥夺,孩子的选择权、试错权与独立思考空间被大幅压缩,孩子的个人意志在父母无所不在的“呵护”下难以生根发芽。
二、我们为何会成为“直升机”?
在反思之前,请先理解自己。成为“直升机父母”,很少源于恶意,更多是源于对孩子的爱和对社会现状的焦虑:
一方面是对“失败”的集体性恐惧, 在一个高度竞争的社会叙事中,孩子的任何一次“偏离轨道”(一次考试失利、一个不良爱好)都被我们解读为坠入深渊的开始。我们还容易将孩子视为“自我的延伸”,孩子的成功与否,成为我们对自身价值的评价标准;我们与孩子的情感过度绑定,使双方都失去了清晰的自我边界。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们常错把“控制”当成“保护”,错把“包办”当成“支持”,我们以为扫清障碍是爱,却不知道这恰恰剥夺了孩子学习奔跑的权利。
理解这份源于“爱”的动因,是我们进步、守护孩子成长的第一步。
三、“直升机”的危害
从发展心理学视角看,“直升机”教养方式会影响孩子健康人格的发展。
(一)剥夺自我效能感
核心理论: 班杜拉的“自我效能感”,指个体对自己是否有能力完成某项任务所进行的自我推测与判断。
当父母持续地、提前地解决所有难题,从影响孩子的交友选择到规划学习路径,孩子从未体验过“通过自身努力克服困难”的完整过程。他们内心形成的核心信念是:“没有爸妈,我什么都做不了”。长此以往,孩子不相信自己具备足够的能力面对学习和生活上的任何事,因此在面对挑战时,可能会感觉到恐慌、惧怕,表现出退缩,甚至尚未尝试便已放弃。
(二)扭曲安全型依恋
核心理论: 鲍比的“依恋理论”强调,父母应是孩子探索世界的 “安全基地”。安全型依恋的孩子敢于向外探索,因为他知道背后是父母温暖、牢固的爱和支持。
“直升机父母”往往无意识地将“安全基地”变为“情感牢笼”。它不是在身后提供支持,而是在前方极其焦虑地、频繁地清除地雷,这向孩子传递了一个致命的双重信息:“世界是危险的”+“你是无能的”。孩子因此要么不敢离开基地(退缩、依赖),要么用尽一切力气反抗这个基地(极端叛逆),高度的控制将安全型依恋扭曲为焦虑-矛盾型依恋、回避型依恋等。
(三)中断孩子的心理社会发展
核心理论: 埃里克森的“心理社会发展阶段”指出,青春期的核心任务是形成“自我同一性”,也就是孩子需要去探索能够回答“我是谁”的答案。
父母的包办和掌控,直接剥夺了青少年通过试错进行自我探索的权利,催生出“空心病”与身份危机等问题。他们可能形成“早闭型同一性”—不经思考,全盘接受父母安排的人生,内心空洞、迷茫脆弱;或陷入“角色混乱”—在迷茫和愤怒中,用沉迷网络或对抗父母来寻找存在感。
四、给家长的建议
(一)赋予孩子自主权
想要避免成为“直升机”父母,需要赋予孩子更多的自主权,而赋予主权的前提是对孩子的信任,相信孩子能够掌控自己的生活。在成长的过程中,家长需要允许孩子犯错,允许孩子小步前进,而父母需要做的是,在孩子遇到困难、不能坚持、沮丧地想放弃时给予孩子鼓励和支持,而非一味地帮孩子做决定,使其失去选择的能力以及独立面对挑战时的勇气。
(二)掌握沟通方式
许多家庭矛盾的产生往往都是因为缺少沟通,“直升机父母”在教育孩子时更多的是在“一厢情愿”,用自己的想法代替孩子的想法,从不顾及孩子真正需要什么。我们可以践行“顾问式沟通”,用“你想如何解决?”“需要我帮忙吗?如果需要,我这里有几种思路供你参考”来代替命令和指令,将选择权与决策权,逐步交还给孩子。就像赛场边的教练一样, 孩子在场上面临挑战时,教练不会冲上场去替他比赛,而是在场边指导、鼓励,帮助他分析场上的局势,信任他自己的本领和能力。
(三)遵循孩子的身心发展规律
如同自然界中的树木一样,成长会按照一定的顺序,生命个体都有其成长发展的阶段性和规律性,且每一个孩子的成长发展都存在着差异,有人“聪明早慧”,有人“大器晚成”。父母需要做的是让花开花、让树成树,理解和认识到孩子的成长规律,在适宜的阶段做适宜的事,根据孩子成长的自然速度和个人特点选择教养方式,而不是盲目地进行高投入。其次,父母不应该只是孩子的父母,随着孩子的不断成长,父母的角色也应相应地做出变化,做孩子的老师、朋友、榜样。
(四)学会管理自己的焦虑
父母对孩子的过度控制一部分源于对未来不确定性的迷茫和恐惧,在意识到这一点后,我们可以对自己进行“动机拷问”,在每一次想要干预孩子之前,冷静地问自己:“我此刻的行为,是为了孩子真正的需求,还是为了安抚我自己的焦虑?”另外,我们需要重建我们的世界,将投入在孩子身上的过度精力,收回一部分用于经营夫妻关系、发展个人爱好、管理自身职业生涯。一个充实的、有自我价值的父母,是孩子最好的榜样,也能更平和地面对孩子的成长。
结语
爱,从来不是问题的根源,但表达爱的方式,决定了它最终成为滋养的雨露,还是窒息的牢笼。
我们这代父母,或许是最辛苦、最焦虑的一代。但我们需要做的,不在于为孩子创造一个看似完美的真空,而在于陪他们走进真实的风雨,把航行的勇气和掌舵的权力,交还给船上的那位年轻水手,告诉他“勇敢去闯,背后有我们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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